逸云

【郑汉京】我从黄河来(三)

标题不表示CP。此为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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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幽之有三个核心的铁路枢纽。姬镐所在的西安,郑管所在的郑州和江云所在的武汉。燕幽之就是靠着他们三个,把物资,人员辐射到全国各地。而其中郑管手中的古都新城郑州,是公路铁路兼空港的综合性枢纽,由于临近帝都更几乎是配予燕幽之的集散中心。

  这便是燕幽之今日生气的根本原因。

  他本来只是送人上任来了武汉,又陪同指导组留了半日。正准备离开时候,江云联系上了他。一开始燕幽之还只是觉得郑管对自己的不管不顾,对自己的放弃仅仅只是不顾一切来了武汉而已。直到正正撞上坐在江云床前,口罩都没戴的郑管,燕幽之在玻璃窗外几乎气的两眼发黑。

  他的集散中心,他的枢纽对自己的安危真可谓不管不顾自暴自弃。

  江云瞧了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想笑,念及帝都震怒还是没有放得太开,也仅仅是在微信上趁着说事情调侃了他两句。

  “你怎么想着让我来接他?”

  “你在武汉的消息我还是能知道的。你能管着他点。”

  “老豫管他更严,你何不如叫老豫来?”

  “你还不知道这孩子的个性吗?他拼了命想守护自己的家人们,可他守护住了吗?他能守住吗?但他还是会痛苦,会自责,会不知所措。你让现在的他如何面对他认为自己辜负了的老豫?”

  “他想起来了?”

  “对,想起来了。可能从姓轩辕或者姓子开始,到郑管这个名字。前前后后全都想起来了。”

  “那你还是真的精明心思。方舱都拦不住你的耳目,按理说他比你大那么多岁,你都算的这么清楚不让老豫来。”

  “这话不必。若是我今日无病,我定要让他在雪地里跪上两小时,再起来请他喝三杯酒。”

  “何故三杯?”

  “一杯罚他不顾大局擅自前来。一杯谢他尽心尽力供给物资。一杯敬他成长颇快可成对手。”

  “江云,你的江湖气还好没有带给郑管。”

  “这有什么不好吗?”

  “若他身上有你这份江湖气,今日的他将放下一切避世遁走。而不是奔袭千里来见你。”

  江云半天没想好怎么回复。眼见着两位护士终于联系好了工作找到了床位,准备把郑管带走,郑管跟他说了一句告别。

  “早日康复,哥。”

  江云看了看消失在拐角处的人影。他忽然觉得其实他的岁月看下来也很无趣。他回复了燕幽之今夜最后一句。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我不会呢?”

  江云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平静入睡。

  

  燕幽之见到了人反倒不生气了,因为郑管向他投来的目光。

  郑管年轻,燕幽之至今还是能清楚记得郑管被选中为国家中心城市而来北京的那一天。忙完公务燕幽之陪他去后海闲逛,选择后海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们都太忙了,后海离得近,所以他们便去了。

  “我其实知道自己现在的成绩还不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但是选中了你,你该明白这背后的深意。”

  郑管点头不语。后海的风与阳光,还有风里的潮湿的气息就扑在他的面庞上。太阳的光落入他柔软的而飞扬的眼眸里,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溪流中溅出欢快的水花。

  他那时候什么都缺,他缺家人的认可,他缺历经坎坷后的沉静。他唯独不缺少年意气。

  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郑管投来的目光已经是满含暮气,溪流不再流淌,落入溪流中的石子也化作今夜的一片雪,落在他眼底的荒原之中。

  燕幽之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

  “对不起。”郑管低着头道歉,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向帝国的心脏致以诚挚的歉意。

  “我们去机场吧。”

  郑管退后了两步。“我在方舱待了一晚上,你不得不隔离我了。”

  “我回去也会隔离。我们到北京就立即检测。”

  “我还是建议你别跟我同一班飞机。”

  “机上有隔离区。”

  “你是首都,我不值得你冒如此风险。”

  “你不值得?你进去方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过你自己值不值得如此风险?”燕幽之一直压抑自己的愤怒,但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一句重话。

  “我进去方舱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要离开武汉。”郑管又退后了一步,雪已经落满他的肩头。

  “好了,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燕幽之出言安慰,他走进,拍落郑管肩头的雪。

  

  最后他们是靠火车回的北京。在郑管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并没有在一个车厢之中,郑管独自一人坐在了一个车厢中间。

  燕幽之给他发了一串微信他都没回复。燕幽之等了好一会,突然有了一句应答。原是梁汴惊闻弟弟出走,亲自找去了郑州。梁汴跑去了郑州东区郑管的自宅。用迁省会的日期试出来了门锁的密码,打开门的时候就听见了微信提示音。郑管出走时候没有带上他的手机。

  “阿郑很好,你不用担心他。”燕幽之在通讯录上翻了半天,才算找到的梁汴。仔细一看,没有通话记录。

  “他跑去武汉的时候甚至连手机都没带,他的状态应该没那么好。”

  “我很抱歉。”

  “不必,燕幽之你是帝都,不必为你的弟弟而向我道歉。”

  “他也是你的弟弟。他六岁前一直在你身边。”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行吧。”

  “你现在担心他患病会不会影响到郑州城的疫情对不对?”

  “是。”

  “不会。你担忧的并不会发生。”

  “这你怎么能确定?”

  “从他身上看。他是个很坚持很勇敢的人,我往往等不到郑州城破之日,就能获得去他的死讯。但其实偶尔,他的城池能坚守下来,但我却再也找不到他。”

  燕幽之沉默了。

  “梁汴。”燕幽之总算是有些明白梁汴的用心。“他是你的弟弟。那都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但那又是谁的错呢?”

  “不是任何人,任何事的错。只是历史长河的流淌,就在一座座城池兴衰往复之间。若想护住一座城,那就只能站在长河的最顶头。”

  “我同你说话不多。但此刻我相信了,伊洛与姬镐说的没错,你可堪重任。”

  

  到了北京,回到了郑管幼时曾嬉闹过的胡同口。郑管已经很多年没有住过这里了。他作为密切接触者本应集中隔离,但燕幽之放心不下。燕幽之将他儿时住过的这间四合院空出来。好在这周边原就配备了武警,他不必担心郑管出事。

  在自己的公寓自行隔离的日子才刚开始了半天,燕幽之接到消息,郑管消失了。

  但燕幽之知道他去了哪。

  后海的雪还未化尽。这里没有游人,就仿佛一瞬之间天地之中只剩下了郑管孱弱的背影。

  他的遗憾,他的落寞太多了。燕幽之想,会不会他的此生此时就像在这样一片冰原之上行走。他看不到尽头,他不知道去往何方。

  “燕幽之。”

  他转过身来。

  “我不想死了。”

  “我遥想这上上下下漫长的往事,我承认我始终无法躲过自己的灭亡,我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复兴。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我的所有拼搏,所有情绪都仿佛成为王朝更迭下无意义的注脚。但是我不后悔我所做过的所有事。”

  “我曾真的想过死亡,我没法接受这样无意义的人生,我无法接受我自己都没办法数下去的死亡次数,更不能接受死前的每一次绝望。”

  “然而我现在发现,我还是放不下。我放不下郑州那一千万人,放不下你,放不下老豫和江云哥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们都还小,而后开你们也一定也怀着不可说的情绪将我养大。如果我走了,你们又该如何面对下一个郑管。”

  “燕幽之。我一定没说过谢谢你。我很高兴我能够拥有这七十年的时光。你看,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在这国土之上我们总在时光荏苒中兴衰往复,在命运场合中分分合合,今生相逢已是幸运,我不应放手我的幸运。”

  “你看,星辰就要升起来。属于我的希望也将重新来临。星子升起以前,太阳落下之后,这短暂的黑暗即将过去。”

  郑管身上的大衣沾满了雪。就像上古还是九州的时候,他的车驾在冀州上缓行时车轮压出的每一道雪印。就像他还叫管城时候,他为伊洛所煎上的每一壶梅上雪化的茶。

  其实最像很多年前胡同口那个淋湿衣服的孩子。

  “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黄河来。”

  “你不回家吗?”

  “我在等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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