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云

【石郑】小时不识月

@莓理安佳明设定来源

本文可以当做番外看待，无需当做正文内容。设定上存在出入。

时间线约在八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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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有神仙寓居的季节，在郑州很短暂。你从京广路和陇海路的交叉口往南一直开，开到，开到天黑的时候，也许正好能撞见一朵属于自己的云彩。云霓美丽，谁知道那是哪个仙子留下的瑰宝，风声温柔，也不知道是前世哪位爱人的耳语。

郑管坐在商城北墙底下睡觉的时候，并没有意料到会有一个孩子出现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腿睡得香。孩子脸上很脏，穿着一身厚衣裳，到了温暖的郑州城没多时就被热醒了。一双杏眼睁开，滴溜溜地转，不好意思地从人家的膝头坐起来。

看着孩子有点面熟，太面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郑管在自己的城墙下，自然能感觉到这位来者身份不凡，他皱了皱眉，温温柔柔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佳明。”

佳明，佳明。这名字郑管听都没听过，好吧，他必须确认一下。他帮孩子解开自己身上的脏兮兮的，棉花旧的不能看的小棉袄，再脱掉自己的薄外套给孩子套上。小佳明有点不太好意思，郑管和他说。“我叫你佳明儿吧，哥哥帮你找家好不好？”

佳明儿点点头，拉着他的小手和他一起走。他的鞋子太破，走路走得太慢，郑管皱着眉把他抱起来，孩子小小的，身上没二两肉，郑管有点心疼。

边走，郑管边打电话。当然，他身边多一个不知哪来的，衣着不整的孩子，被认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郑管把自己的头发放下来，兴许也能起到点伪装作用，就这样带着孩子去紫荆山边上的商场给孩子买身衣服。第一个电话没打给赵石，打给了他太原老哥。开口不提当事人，顺着太焦线聊了几句，约了下周四去一趟太原，聊着聊着，顺着话自然而然往赵石身上偏。

“赵石哥小时候有乳名么？”

“他小时候？倒没有，他十七八岁了，老冀才捡到他。”

“唉，赵石哥带我那段，也没舍得叫我凡凡，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郑郑，没人会叫你凡凡啦，除了燕幽之。”

“这倒也是，哎哎，说远了…”

又顺着说了一堆，佳明儿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大概只知道这个哥哥怀抱很温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稍微愣了一愣，倒是没有敢问出口。郑管看了看孩子对他的眼神，不自觉搂着的力道又重了一些。

他是中华第一座城市，又是在三千六百年后意外寻找到的，又建立起来的新城，他还是空间上的中国的十字路口。也许时间和空间的交汇之处，赋予了他这样的意外。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

郑管想叹气，却害怕让佳明儿难受，只是抱着孩子往商场走。他算是知道点怎么买衣服，毕竟以前也是买过几回。小孩的一身旧衣服被他打包好，在更衣室他给孩子换上了新衣服，要了店家两张湿巾，给他脏兮兮的小脸小手擦干净。佳明儿的脸清晰了，郑管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脸蛋，轻轻地问他：“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佳明兴奋地点点头。他很激动，这个好看的小哥哥给他洗脸洗手买新衣服。他小小的心脏噗通地跳，跳得太快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但是他还是无法明白这个小哥哥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他这样想。“家”这个词好像他还不敢奢求。能有一个小哥哥给他点光和热，他就已经感恩的不得了。

他抓着郑管的手，这个小哥哥的手有点凉。佳明怕冷，他还是紧紧抓着不肯放。小哥哥走路很慢，照顾着他，拉着他的小手一起走。佳明不是很熟悉这座奇奇怪怪的城市，他有点害怕，甚至大理石板铺的人行道都有点让他觉得不真实。他靠着小哥哥的腿走路，小哥哥好脾气的慢慢走，下地铁坐电梯的时候，小哥哥把佳明儿抱起来。

“这是什么？”

“这是地铁，佳明儿，这是在地下开的火车。”

佳明儿有点怕这庞然大物，但是地底下敞亮凉快的地方的确让他很舒服。他抱紧郑管的脖颈，悄悄打量这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郑管柔软的头发落在肩上，他闻到了很柔软温暖的味道。他们没有坐几站路其实，很快就到了郑州火车站。想说的话在心头却说不出口，说什么好，这座车站车流涌动，可以去往全国所有的省会以上城市？说这座车站是一百多年的老火车站了，可是如今的石家庄老火车站已经不再使用。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佳明儿愣愣地看着那个“郑州站”，有些不明所以。

哦，这孩子可能还不认识这个字呢。谁知道呢，“鄭”字最后会被简化成“郑”。车辙压过的岁月已经被碾进泥土之中，郑管啊郑管，你似乎依旧是祭奠之城。至少你作为整座城的主宰，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怀里的可怜孩子什么时候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你只知道，他是一个叫佳明的可怜城主，大概率还是石家庄城主，在自己的世界过着艰难的日子。破旧的小棉袄和已经不能看的小鞋子，看得直让他鼻子酸。

“郑州，佳明儿，我叫郑管，这里是郑州市。”

佳明有点愣愣，可能被这么大这么高的楼吓着了，又或者是太多的人流，太过宽敞的广场，让他有些怯场。感受到孩子抱住了自己的腿，郑管又一次把他抱起来。轻声问他想不想坐一坐这个时代的火车，想不想看一看。

佳明没顾得上思考，只知道激动地点头了。点头后才有点害怕，小眼睛没有滴溜溜地转起来了，死盯着地板上的砖。广场上嘈杂的声音都让他有点害怕，郑管笑了笑，和他说你别担心。抱着孩子走了特殊通道。

郑州市民可以不熟悉他的脸，郑州火车站再熟悉不过了，站方也不好问什么，只是打量了几眼他怀里的小朋友。郑管坐火车就像坐公交车，等了等，随便等到了一个向北的高铁就上去了，往北是哪一站来着？新乡。小孩坐上了火车，或者说见到了火车的那一瞬间就兴奋起来，恳求的看了看郑管，想下来自己跑去看看那个干净的，漂亮的，甩着帅气金线条的大火车。郑管把他放了下来，却还拉着他的小手。

“这个月台很高的，哥哥拉着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他们兴奋地跑过去，郑管好像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抚摸打量复兴号。他有一种奇怪的兴奋感，像是被这个孩子所沾染，又好像不是。他摸上去的时候心头居然有一些悸动，他们两个都是。赶在车门关闭前冲上车，在商务座上坐下。列车启动，本来无缝地精细打磨的钢轨已经没有产生大震动的可能，小佳明兴奋地捂着心脏，好像感觉铁轨就铺在他的心口，正在框框地敲出与他心跳一样的频率。

他太过高兴，回头冲进郑管的怀里，胡乱地蹭着他的胸口，高兴地跟他说：“哥哥，哥哥，这车好快啊！”

的确快。郑管搂着他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觉得喉头一紧，再仔细看看窗外，好像快到黄河了。

“佳明，你先坐一会好不好？哥哥马上回来。”

郑管感觉胸膛已经开始滚烫，他不得不走了。他把佳明儿放好放在软软的座椅上，咬着一口力气冲出去。得嘞，还好洗手间没有人。

他漱口足足漱了两分钟，确定唇齿上已经没有半分血丝的时候才出门。谁知道刚出来，感觉一股热流又顺着嘴角落下去。商务舱的乘务员正撞见他这幅模样，吓得愣住了。郑管扶着墙缓缓坐下，请乘务员给他递点纸。

拿到纸，将口中残留的血液咳出来。也不知怎么，他的血好明亮。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自己命不久矣，还是什么存在克着自己。

等等。他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他不该带着这个来自上世纪，一百年前的孩子看这最新的火车。他是这座诞生时间线错乱城市的主人，可他不是宇宙的主人。所以，这些错乱也都会报复在他自己身上。

郑管去洗手间洗了洗脸，又是漱口了很久。他回到商务座舱，看到佳明正在偷偷地蹲在一角哭泣，好看的葡萄眼睛通红通红，眼泪簌簌的落下来。瞧见了郑管进来，又忽地站起来扑上去。

“哥哥……”

郑管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你怎么了？”

“我，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郑管心酸，只能好言安慰。“不会的，你看我还在呢。”

你看我还在呢，你还没有消失，我也还活着。好的吧，血还没有流干，应该还能撑上一些时日。他身体还算得上不那么差劲，还算有二两肉，好歹郑州也算是个强市，够他折腾也够他续命了。

到了新乡，不想祸害卫牧野的郑管只能连忙带着孩子赶上回去的下一班车。他很会伪装，佳明什么都看不出来，依旧高兴的数着桥墩子，恨不得长三双眼睛来，才算能在飞驰的高铁上数清楚。

下车了，佳明饿的肚子痛。有些委屈地看着郑管，郑管觉得他可能肠胃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肯德基麦当劳，便找了一家茄汁面，点了一小份。

佳明吃的太开心，郑州茄汁面味道好，佳明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吃完了才意识到，郑管没吃，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吃饱了吗？”

其实没有，佳明还是会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吃饱了。”

郑管笑了，佳明看他笑觉得他好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佳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我带你去吃夜市。”

老二七的老商场二七万达别的不多吃得多，佳明看的眼花缭乱的，郑管带他一个个看，问他想吃什么。烤鱿鱼烤冷面这些新鲜玩意他完全不认得，也不知道吃什么了。他怯生生的一个个看，郑管告诉他都是什么，最后还是郑管给他挑了一样，他自己要了一样。

他吃的很开心，吃到最后有点忘乎所以，这好像是他印象之中的第一次饱餐。在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里，因为一个可靠的小哥哥的存在，他无所畏惧。

到了晚上，郑东新区的家估计不能回去了，回去说不定一队人等着自己呢。郑管想了想，回市委老房子吧。老房子里他一直有请阿姨去打扫，应该还是可以住人。以前不租出去是因为一直没什么时间去收拾老房子里的文件什么，涉及到保密问题就不敢租了，现在是那间房子被他用来放老物件了。

小佳明回去路上就困了，但是强打着精神，盯着窗外的大路看。中原路的确也算一条挺漂亮的道路，绿化带修的很漂亮，路灯也是暖洋洋的黄色。没有二七的大学路那么热闹，但是人流也不算太稀少。

到家，带着小佳明洗了个澡。家里水龙头还没坏，放了两分钟水就干净了。佳明还不太习惯淋雨这种方式，好吧，他就没有好好洗过澡。郑管给他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头发都用吹风机吹的干干爽爽。洗澡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了孩子的小脚丫上有冻疮，郑管有些心焦，几乎就要下楼买药的时候，又看到佳明害怕也委屈的眼神。

郑管叹了口气，叫了一个外卖。药送来的时候，他还在给小佳明洗脚。那双白净柔软的手包裹着自己脚的时候，佳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捧起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他有家了。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佳明坐在小床上，又是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

“你想和我一起睡吗？”

佳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能是害怕自己奢求的太多了。郑管也只是一笑，又问。

“是的话，和哥哥拉勾勾好不好？”

他伸出右手，翘起小拇指，其实他只是见过武怀庆姐姐对孩子拉勾勾，没人和他拉过。其实小佳明也是，他慢慢地，有点怯懦地拉住了冰凉的手指。

郑管又抱来一床被子，两个人一人一床，互不干扰。佳明有些委屈，他想抱抱自己的哥哥，但是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盯着哥哥看。

他的被子好厚啊。佳明想。慢慢地他就困了。在他睡得香的时候，郑管坐起来给自己烧了两壶热水暖身子。其实他以前没有这样的，郑州现在的气温二十多度，他却觉得很冷。而屋里的佳明被子都没盖。

他也有点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佳明好。可怜这孩子的原因肯定占主要，但是好像也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不会喜欢赵石，可是他总看不下去赵石的生活状态。每次路过石家庄，总有下车去看看赵石的想法。多少次中途下车，把自己买的吃的什么的给他带一份。可是郑管永远都忘不掉那次遇见赵石一个人坐着的场景，他不敢去打扰，也无法去打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带来的新郑葡萄往他家门口一放，仓皇地赶上去北京的车。

他能好好地，自然而然地去关爱的，只有这个小佳明而已。赵石不需要他的怜爱，不需要他的注目，或者，某种意义上赵石可能仇恨郑管对他的这份关怀。

他手里的水很热，他的心很冰冷。哪里像屋里睡得正香的小佳明，正在他自己的甜美梦乡里。他梦到了他和这个小哥哥一起生活，这件宽敞的干净的大房子成了他们的家，没有冬天冰冷的雪夜，没有泥泞的雨后街道，只有小哥哥温暖的怀抱。

他醒的时候，郑管已经出来一趟门又回家了。佳明眼尖，看到了他左手食指上缠着的绷带，担心地皱着眉问：“你怎么啦？”

郑管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怎么，不是伤，是哥哥左手的茧子。”

郑管并非左利手，好在佳明也没有多想。今天，郑管带他来了一顿豆腐脑包子的早餐后，带他去了方特。郑州的游乐园比较多，但是郑管也就去过一个方特，其他都不曾去过。过山车什么的估计佳明会被吓得不轻，郑管也就带他玩玩比较轻松的这些项目。一整天都耗在了游乐园里，回家的时候路上甚至都没什么人了。

小孩子体力就是好，玩到一整天，还兴奋地蹦蹦跳跳，抱着郑管问接下来他们去哪？

接下来，好吧，天都要黑了。郑管想了想，再玩的话，佳明可能会生病了，毕竟儿童就是耐力极好，但是消耗过度会生病。其实也有他自己不争气的原因，他这会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了，再玩一会，他害怕出什么意外。

“我们去如意湖吧。”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佳明很喜欢那座像玉米一样的楼，可是怎么都等不到那栋楼变成金澄澄的颜色。郑管无奈，打了个电话，麻烦了大玉米换个颜色。

如意湖，安静温柔，夜市上的确有很多人，可是还是能寻找到安静的角落。郑管带着他逛一圈夜市吃饱喝足以后，带他坐在了湖边。湖边有微风，很柔软，悄无声息地撩动着郑管的鬓发。这给佳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安安静静地倚在郑管身上，后面不知不觉又枕在他腿上。他看着湖泊，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像这湖水一样平静安定，有一个归宿，不用再颠簸，不用再吃雪解渴了。

他快要睡着了，他不知道郑管其实已经半梦不醒。半梦不醒之中，郑管感觉自己膝上的重量消失了，他不忍心睁开眼，可是他不得不睁开眼。

也许不是泪水，也许是雨水吧，打湿着的他的衣襟，从他的眼眶里出来。他无话可说，他和这片湖泊一样沉默，无言。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能做到的很少很少。他甚至没有为之痛苦的资格。

郑管拆开左手食指的绷带，那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他的孱弱状态已经结束，他的佳明儿也已经走了。

他是这座时空十字路口之城的主宰，他却做不到任何事。

他在温暖的如意湖边流浪，另一个世界的小佳明，也许在某个破落的娘娘庙里，枕着冰冷的石头，在寒冷的侵袭下睡着了。